脈脈自然生活手

             撐傘，下午兩點多的夏日細雨中，沿著市民大道往華山車站的方向走去。
   
走到老茄冬樹下的我，好似一朵站在綠色大傘下的粉紅小菇。

徒步於車潮來去的喧嚷間，想：「或許，台北並沒有所謂的寧靜所在......」。

但，若說一鬧中取靜之處，那應該就是「這裡」了！

一條坐落於市民大道南方，隱居於兩戶人家間的小小防火巷，恰好出現在眼前。

    這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小窄巷，將我拉回了遙久時空外的童年記憶——

那個每逢過年假期，一群小毛頭就會成群結隊，帶著仙女棒與燈籠去探險的

黑黑祕道。那時，我們人手一枝仙女棒，一個人先「啪滋」地用打火機點燃，

看火花飛快地在黑暗中奔跑。等燙手時，火花熄滅前的一剎那，下一個人趕緊

拿起新的仙女棒來接......。

如此，在那還有年獸偷偷出沒的夜裡，即使大夥人只有一小把仙女，仍是驕傲地

完成了我們的冒險任務——穿越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防火巷。而土地公廟前的

紅燈籠，總在小巷另一端笑咪咪地，洋溢著某種慶典般的熱鬧氛圍，

迎接我們回到黃澄澄的溫暖火光。

    那個亦夢亦真的兒時畫面，等哪天想起，欲起身再訪時，已被推積了數不清

的雜物；如拭不去的厚重灰塵般，緊緊地，將那通往小小驚奇的探險之路，封印

在永遠的昔日之中了......。

關於一座小小防火巷之保存，或許其中一份比較浪漫的意義在於：

當我們懷念，甚至偶然有所需要之時，還有個地方，可以開啟一道神秘連結，

讓我們與不同時空的「這裡」對話。

         「這裡」是我們此時此刻生活的所在。

「這裡」之所以美麗且耐人尋味，是有如一幅油畫誕生那般的精神———

由層層豐富的時空畫筆堆疊、交錯、融合，不間斷地塗抹、修改，塗抹再修改

......，累積再累積，才有今日所見之溫潤飽滿。

倘若遺落了，那層層累積；遺忘了，從小小的磚、小小的草、小小的斑駁間，

可窺探的燦爛光影。那麼，以我們有限的生命眼光與理性思維，或許以為，

我們擁有的「這裡」，不過就是「這裡」而已 ?

    望著小小防火巷的另一端，有巴士緩緩駛過，而它依然故我，保留著先民

簡單樸實的智慧，寧靜且豐盛。當風悄悄吹拂巷口樹葉，稀稀簌簌的時刻，

是聽見了紅磚瓦們的竊竊私語，還是身體的細胞也展開雙臂一起吟唱了起來呢？

「有一天，你們也來重新建構出這種富含古老詩意的格局吧！」老茄冬提議著 

給城市留一條小巷，給自己留一點空白，也為「這裡」保留一份無限想像

......。

       下午兩點多的夏日細雨，望著她沿著市民大道往華山車站的方向，撐傘，

輕輕隱沒入地平線的彼端。我佇立於喧喧嚷嚷的車潮中，靜待一百年後，另一朵

粉紅小菇的造訪。